曲奇(广州)·居游记

很多年以前，在多伦多大学的国际学生公寓里，几个国际交换生一起讨论如何更好地以第二语言跟他人交流。当时一个从荷兰来的女生很好奇地问我：“你说英语的时候，是先在脑子里把中文翻译成英文?还是用英文来思维然后直接表达?”我一下就被她给问倒了，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。而当我很认真地去想的时候，结论是：我真的不知道。于是对方满意地点头，按照她的理论——如果你不知道，那就证明你是直接用英文来思维的。

多年之后，当我在美国居游，亲眼看到自己7岁的女儿是如何学英文的，又回想起那位荷兰女生的话，才深觉她一语道破了学习外语的要义。而其中最让我感慨的是：我们这代人一直以来学习英文的方式是错误的。例如回想我们学英语的年代，学会一个单词的重要标志不但是要能正确地拼写，还要能说出它的中文意思——而事实上，学习外语的最佳路径，恰恰是首先要忘记翻译这件事。

越早接触双语环境的孩子，越是没有翻译的包袱。他们的脑袋里有两套平行的语言机制，彼此之间完全没有来回翻译的必要。非但如此，他们最怕大人问的问题，就是“这个单词是啥意思”——因为对他们而言，理解了就是理解了，他们从来没想过一个单词是什么意思。如果实在逼急了，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用肢体语言来解释。

例如有一次我问女儿gape是什么意思，她二话不说立刻模仿目瞪口呆的表情，但她绝对不会告诉你：gape的中文意思是“目瞪口呆”。还有一次，我看到女儿在一道填空题里写了“gallop”，我不认识这个词，而且我并不认为孩子学过，于是问她是啥意思，她很滑稽地模拟了在马背上颠簸的动作。我后来还是查了一下，字典说的是“(马等)疾驰”，我乐了——确实只有疾驰才能被颠得那么厉害。

又回想起自己以前在广州学法语，开课之前听说那个从法国来的美女老师是完全不会说中文的。于是心里很纳闷：那究竟能怎么教呢?结果第一堂课就明白了，无非是把一切需要翻译的东西都直接转化成肢体语言。例如关于见面时相互问好，为了告诉我们bonjour和salut的区别，老师在模拟说bonjour的情境时，会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;而以salut相互致意的时候，则强调非常随意甚至痞里痞气的姿态。

而以上种种以肢体语言来释义的做法，无非是把学外语的过程还原为母语学习的情境：想当初孩子最早学习“苹果”这个词的时候，大人会给他们看苹果的实物或者图片。这也恰恰验证了长大之后学习外语的最大误区，是把苹果的外语单词直接对应了“苹果”这两个汉字——这一绕，就绕得有点远了。